休士頓的多重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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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扶輪月刊 2022-06月號   作者 撰文:Dinah Eng 分享至

恐懼、愛,及移民的力量

我慢慢相信人生只有兩種情緒── 愛與恐懼。
我家在1970及80年代的休士頓發展茁壯。我父母從中國移民到美國,父親讓我們舉家從舊金山搬到河口市(Bayou City),因為他聽說小型企業在這裡有大量的成長機會。在70年代,阿拉伯石油禁運讓燃料價格一飛沖天,休士頓因石油致富的錢財多到「淹腳目」。在大街上到處有都會牛仔的同時,一個國際社區也逐漸成形。本來相當少的華裔人口開始成長。
父親加入休士頓的華裔美籍朋友的行列,學習零售業,在一個非裔及西班牙裔社區買下第一間雜貨店。我的雙親都在店裡工作,等到我年紀夠大,也會幫忙罐頭貨架的補貨工作,並在營業結束時結算營業額。我們住在店面隔壁的小房子,雖然我從沒想過我們家住在一個不安全的社區,包圍房子的高高鐵圍籬卻顯示不是這麼回事。
我和妹妹睡在同一個房間。如果我晚上起來,我會用拖鞋拍打地板,嚇走老鼠。流浪貓狗似乎總是會自己來到我們家,所以我們常常養著小狗小貓。
我們罕有的週末樂事是到速食店吃漢堡薯條。即使我們家開雜貨店,媽媽還是會在皮包裡多塞些番茄醬及美乃滋醬包帶走,好讓我們家的調味品可以用久一點。
雖然我們家充滿愛,我周圍的世界卻大半是由恐懼所主宰。人們害怕他們不瞭解的事物,在學校我被某些人看成未知,因此就成為被霸凌的對象。搭乘校車表示要找到遠離男生的座位,他們會拉我的長髮,在我轉頭抱怨時就裝無辜。在走廊,即使我出生在美國,我還是會被某些把我當成外國人的人用些種族歧視的字眼辱罵。
我們與其他華裔美國人在星期天或是到中國城參加婚宴時會互相往來。訪客,尤其是在農曆新年期間,總是會給我們一些「利事」,就是裝著幾塊錢的小紅包袋,這是一個傳遞好運、表達感謝的傳統。我父母要我週末去上華語學校學語言,可是我對在學校合唱團唱歌、競選學生會幹部,以及參加博物館及馬術場校外教學比較有興趣── 這些活動決定了我成為美國人的部分。
就像許多移民子女一樣,我發現很難尊崇自己的傳承,因為我十分渴望跟別人一樣。等到我高中上新聞學課時,我無法融入的痛苦才開始消散。我的老師很好,認可他們的全A學生不只是個模範少數民族,這提高了我的自尊心。擔任校刊編輯,我發現我有一群朋友追隨我。
在這些年期間,我父親賣掉第一間雜貨店換成另一間較大的店面,然後再換更大的,我們從一個道路充滿坑洞的社區搬到一個下層階級的社區,然後搬到澤西村(Jersey Village)的中產郊區。當父親選擇主要是歐裔移民社區的澤西村時,他買了三塊地,在邊邊那塊蓋了我們的房子。他把另外兩塊地賣給華裔美國人朋友,讓我們不至於成為社區唯一的亞洲面孔。
隨著我們長大,澤西村也是。去年我很開心看到一位南亞商人競選澤西村市議員。他沒有當選,可是他以強調多元的重要性為競選主軸讓我感到佩服。
今天,休士頓已經成長為美國第四大城,像我們這樣的移民湧入已讓它成為種族最多元的城市之一:45%是西班牙裔,23%是非洲裔,7%是亞裔。
當我們搬到休士頓,中國城就如其名:絕大多數是中國人。今天,它的名稱是亞洲城,集結反映中國、越南、韓國、泰國,及其他亞洲文化的商家。點心(傳統在餐廳當早午餐吃的小盤中國菜)曾經是稀有物,可是現在到處都看得到。烤鴨及叉燒掛在亞洲超市裡供人外帶。
我們在孩提時代學到的傳統在我們家繼續延續。母親往生時,我們分送與兩角五分硬幣包在一起的糖果給前來喪禮弔唁的人。(糖果是要淡化死亡的苦味,錢幣是求好運。)父親仙逝時,我們在他會喜歡的一家韓國自助餐廳為親朋好友辦了一場餐會。
今天我很感激我的華裔教養。我後悔沒有學會讀寫中文,可是我父母灌輸在我內在的文化傳統仍然是我最重視的:家人的重要,敬重長輩,盡我所能幫助他人。
我身上的美國人部分學到人生充滿可能性,雖然我們來自不同背景,每個人都有其優點。在人們之間搭起橋梁並不容易,可是做到時,我們會發現別人身上最好的部分。

在人們之間搭起橋梁並不容易,可是做到時,我們會發現別人身上最好的部分。

我知道對於跟我們長得不一樣、或想法不一樣的人的恐懼會在人與人之間築起一道看不見的牆。對他人的恐懼,對改變的恐懼會滋生我親身經歷過的偏見,可是我在家族及社區所感受到的愛幫助我療癒這些傷口。
當我看著休士頓今日的模樣,我看到有許多都誕生於同樣的愛的力量。在這個繁忙熙攘、多重面貌的城市中,我所到之處,都會聽到無數來自各種背景的人的故事,他們克服障礙,啟發他人,並搭起心靈的橋梁。
我很驕傲是他們的一分子。
Dinah Eng是一位自由作家兼編劇,她在休士頓及洛杉磯兩地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