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惰園丁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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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以來,華盛頓州吉格港(Gig Harbor)的居民一直抱怨鎮上某個公路交流道旁的尷尬亂象。那是一塊被忽視、雜草叢生的3英畝土地,布滿了侵入性植物,與這個坐落於西雅圖南部、普吉特灣(Puget Sound)畔、擁有12,000名居民的美麗社區格格不入。於是,吉格港扶輪社社員自願駕駛他們的拖拉機和割草機來修剪這塊地。一而再,再而三,年復一年。
對於扶輪社員蓋瑞(Gary)和克莉絲‧佩萊特(Chris Pellett)來說,這樣的做法並不合理。克莉絲‧佩萊特當了一輩子的園丁,曾與保育團體合作,而她的丈夫蓋瑞從事植物行業已經有50年。他們知道,修剪過的草地對鳥類、蜜蜂及我們地球賴以生存的授粉者毫無幫助,而且這可能是最不自然、最昂貴、碳排放最多、且最耗時的地被植物。
於是,佩萊特夫婦提出了「重新野化」的建議。他們提議在這3英畝土地上種植在地的樹木和灌木。由於在地植物經過數百萬年的演化,適合在某特定區域繁衍,往往更容易生長,對自然界更有利。一旦種植並穩定後,你就可以放手不管,像在本地自然保護區散步的感覺一樣。
那麼,他們的建議反應如何?善良且性情溫和的蓋瑞‧佩萊特說:「人類這個物種對變化非常抗拒。」
佩萊特夫婦及許多致力於環境保護的扶輪社成員均參考德拉瓦大學昆蟲學家暨生態學家道格拉斯‧塔拉米(Douglas Tallamy)的研究。塔拉米警告說,當管理我們的土地時,無論從後院還是公路兩側到城市公園,若無視地球的需求會十分危險。他認為我們許多人與我們賴以生存的自然世界處於對立的關係,對野生動物,尤其是昆蟲,抱持不合理的恐懼。塔拉米在他的《大自然的最佳希望》(Nature’s Best Hope)一書中寫道:「我們必須拋棄那種古老的觀念…人類在這裡,自然在別處。」
如果沒有授粉的昆蟲,我們將失去地球上約90%的開花植物物種。舉例來說,由於澳洲缺乏在地的大黃蜂,一些商業番茄種植者不得不試用一隻價值一萬美元的機器蜜蜂來授粉。昆蟲對我們的生存至關重要,生物學家EO‧威爾遜(E.O. Wilson)曾說:「如果人類全部消失…世界將恢復到一萬年前那種豐富的平衡狀態。但如果昆蟲消失,陸地環境將崩潰,陷入混亂。」
植物及動物的數量正以驚人的速度減少──被稱為第六次大滅絕──一大原因是因人類開發而失去棲息地。這主要源自於為城市、道路、農場及牧場的擴展,但在我們的院子以修剪的草地取代在地植物也有累積的影響。在美國,一項針對1990年至2005年興建之郊區開發案的研究發現,92%的可用造景區域都種植了草坪。如今,全美約有4,500萬英畝的草坪,幾乎與國家公園的面積相當。草坪不僅可能是最昂貴且最難維護的地被植物,也被塔拉米稱之為「生物荒漠」。
塔拉米建議我們在管理土地時,不僅要考慮整潔或習俗,還要考慮我們賴以生存的自然世界。他指出,美國人的後院總面積構成的生態系相當於新英格蘭的大小,因此一些簡單的改變便可對地球產生巨大的正向影響。他說,最需要改變的大事之一便是我們對草坪的態度。
塔拉米說:「在提供我們仰賴的重要生態系功能方面,草坪表現得很糟糕。」它們製造較少的氧氣,淨化較少的水,吸收較少的碳,幾乎不提供食物給我們或其他大多數生物,而且維護的成本及時間都比其他植物高。在美國,草坪灌溉與其他住宅戶外用水量平均每天超過70億加侖。在美國西部乾旱地區,多達60%的家庭用水是用於灌溉草坪。一些城市及州,如內華達州,已對草坪設置限制,甚至要求從一些物業中移除草坪,以耗水更少的沙漠造景來取代。
草坪所使用的氮肥有一半會流失,污染我們的溪流、河川及地下水。那些大型商場販售的袋裝草坪農藥對地球有害,對你也很可能有害:美國草坪照護業使用的農藥約有40%在其他國家因為是致癌物而遭禁用,數十項研究顯示草坪殺蟲劑與淋巴瘤有關,寵物及兒童最容易受害。
為何我們對綠草地如此痴迷?並沒有單一的明確答案。塔拉米提出也許草坪感覺像是被馴服的危險荒野。其他人則認為綠色的草地訴諸我們在草木繁茂的非洲莽原上演化留下來的古老傳承,在那裡開闊的視野讓我們感到安全,不受威脅。有些人指出在美國早期,富有的品味制定者在他們的莊園中試圖模仿英國莊園來展現他們的優雅,不僅創造了大片的草坪(對大多數人來說維護費用極其昂貴的)而且還種植了來自歐洲及亞洲的灌木與樹木。兩百年後,我們仍然將庭院裡修剪整齊的草坪及修整成綠色肉球形狀的外來灌木視為財富及成功的象徵。也可能是草坪農藥及機具公司不斷告訴我們,甲蟲幼蟲或三葉草顯示我們道德淪喪。或者也許只是無知:對於一個院子,你可以做的最簡單的事情之一就是修剪草坪。這不僅僅在美國如此;2022年,割草機的銷售額有65%來自北美洲以外的地區。
無論原因為何,專家現在指出草坪、騎乘式割草機、除草劑、殺蟲劑、一年一度的覆土及清除落葉都是耗時的工作,既昂貴又對我們賴以生存的自然世界有害。只要減少草坪照護,我們便可以節省金錢、減少碳排放、解救野生動物、並節省自己的時間。換句話說,重新野化是雙贏的,我們也可以稱之為懶人園藝。
莉絲及蓋瑞‧佩萊特所屬之吉格港扶輪社的社員擔心應該在高速公路交流道旁的花園種植何種植物、持續的維護,以及是否有足夠的義工來完成這項計畫。最終,他們同意在其一部分種植經過精心挑選的植物,不僅是當地的本土植物,而且對授粉者特別有益。專家們已經彙整塔拉米所謂的「關鍵植物」清單,這些植物對有益昆蟲還有額外的好處。舉例來說,根據國家野生動植物聯盟(National Wildlife Federation)的在地植物查找器,一棵在吉格港的柳樹可以支持339種蝴蝶及飛蛾,而一棵七葉樹只能支持13種──而像銀杏這樣的外來樹種可能根本不支持任何物種。
佩萊特夫婦與他們的扶輪社在2022年開始籌劃他們的計畫,與持有這片土地的州交通部門合作。然後,蓋瑞說:「身為優秀的扶輪社員,我們買了植物,把工作完成。」
大約30人和一台挖洞機在2023年2月的一個寒冷日子來到現場,種植了大約175棵樹木及灌木,包括冷杉、松樹、橡樹、印度李樹、紅枝山茱萸及俄勒岡葡萄。環保計畫通常吸引年輕世代,這次也不例外。克莉絲‧佩萊特說,這個計畫吸引了幾位較年輕、較新近加入的社員來擔任志工。當地社區及媒體的反應熱烈到讓該社目前正計劃種植更多植物。
這只是世界各地眾多扶輪社重新野化計畫的之一。克里斯‧史坦(Chris Stein)是國家公園管理局護林員、扶輪環境永續行動團體授粉者特別工作小組主委及「授粉行動」(Operation Pollination)的領導人之一。他表示六大洲約有200個扶輪社簽署了「授粉者承諾」,並展開擴大有益昆蟲棲息地的計畫。例如,上海的前扶青社員及扶輪環境永續行動團體團員蓋偉傑召集他公寓社區的居民,在建築外的空地種植植物。墨西哥及美國的扶輪社也募款開始在墨西哥米卻肯州(Michoacán)的一個保護區種植6萬棵奧亞梅爾冷杉(聖冷杉),此乃受威脅的帝王蝶在冬季的棲息地。愛達荷州西南部的10個扶輪社正合作恢復博伊西河(Boise River)沿岸18英畝的濕地。
許多扶輪社社員,像克莉絲與蓋瑞‧佩萊特,也在改變自己的後院。克莉絲‧佩萊特說,他們「長久以來就不喜歡草坪」。他們移除草坪並添加在地植物、裝飾石頭及其他低維護的特色,把他們的庭院改造為一個授粉者的綠洲。這樣做的結果是水費更低,有更多的蝴蝶及更多的鳥類,數量及種類都超越鄰居,而且還多出許多空閒時間來放鬆及享受戶外生活。
克莉絲說:「有人對我說:『這樣做太費工夫了。』」她承認,種植在地植物所需的初期努力比修剪草坪多。但五年後,「我認為我花的時間只有草坪擁有者的十分之一。我在春天要做些修剪,秋天要稍微耙一下土,差不多就是這樣。而草坪每週都需要大量的時間、金錢、肥料及修整。想想花了多少小時吧。」
而擁有一個庭院的真正原因不就是為了享受自然界的律動、聲音及氣味嗎?正如瑞秋‧卡森(Rachel Carson)曾說過:「那些居住在地球的美麗與奧秘之中的人,永遠不會感到孤單或厭倦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