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科技分裂的社會中,
「第三場所」可以成為一個重新連結老朋友及結交新朋友的地方
第一次聽到「第三場所」一詞是在德州韋科(Waco)的一家咖啡館。我到該市參加會議,跟我的朋友,社會學教授博(Beau)一起喝咖啡。我們在討論咖啡館的歷史(正如古怪的學術界人士往往會做的那樣),期間他提到了「第三場所」這個用詞。
我說:「等等,什麼是第三場所?」
博提到雷‧奧登伯格(Ray Oldenburg)在30多年前出版的兩本書《偉大的好所在》(The Great Good Place)和《偉哉第三場所》(Celebrating the Third Place)。在書中,他將家歸為第一場所,工作劃為第二場所,而第三場所是人們社交、交朋友的地方。
社群媒體及智慧型手機已經以當時無法想像的方式主宰了我們的生活。工作也發生了變化,有更多人在家工作,或者至少把工作帶著走。這種將家庭及工作定義為第一和第二場所的區分變得模糊,這也使得第三場所更加難以界定。當科技讓我們幾乎得以在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情時,用功能來定義場所的類型是否還有意義?
然而,有一點在過去30年中並沒有改變,那就是人類對連結的需求。如今,對這種需求有更多深刻的理解,許多社會科學家正在研究這種需求是如何表達、滿足,或受挫。
但我們也有超過2千年的文獻探討這個主題。愛情及友誼在我們生命中的核心地位一直是哲學家、詩人、小說家,及劇作家的關注點。我們渴望第三場所的需求並不是新鮮事;新的是在於滿足這種需求時科技帶給我們的挑戰。在這個社交模式日益分裂的世界中,第三場所 —— 例如教堂、體育賽事、咖啡館,及圖書館等 —— 是培養友誼的關鍵。
第三場所不是過去時代的遺留物,只是比以前更稀有,這就是我們為什麼需要更仔細審視它們。第一步就是認識什麼是第三場所,為此,沒有比奧登伯格本人更好的來源了,這位研究城市生活的社會學家在他的書中描述了第三場所的特徵。
第一個特徵是第三場所是中立的地方。人們可以自由來去,沒有人有主人的責任或客人的義務。這創造了人們可以平等相處的條件,這是第三場所的第二個特徵。不同社會或職業角色的人在第三場所中自然地相聚。這使它與通常階級分明的職場非常不同。職場往往強調地位,但在第三場所中,地位是無關緊要的,更重要的是個性。
缺乏地位之分別意味著第三場所往往是包容的。任何人都可以說出想法,任何人都可以引導談話的方向。話題是由在場的人決定的;也就是說,人們談論的是他們心中的想法,而不僅僅是某人認為重要的事。因此,這些地方充滿了活潑的對話,這是第三個特徵。講故事、開玩笑、和嬉戲打鬧都是常態。
第三場所的另一個特徵是其便利性。它們易於到達,可以隨時開放。這類場所可以隨時前往,不需要計畫、預約或長途跋涉。
第五個特徵是有「常客」經常出現,賦予這個地方獨特的個性。這種個性來自於長時間在這個地方的人以及他們彼此之間友好的關係。一家咖啡館如果被默默專注使用手機或筆記本電腦的個體所佔據,那麼它就不再是第三場所,那與有數個隔間的大型公廁沒什麼兩樣。
另一個特徵 —— 可能出於偶然 —— 是第三場所往往相當普通。它們並不特別昂貴或時尚,而是具有可預見的低調。吸引人們到第三場所的不是它們的美學,而是另一個特徵 —— 它們的輕鬆氛圍。時而聽到真誠的笑聲是確認你進入第三場所的最可靠跡象之一。
最後一個特徵是這個地方感覺像是家以外的家。人們到這個地方不是為了看人及被看,而是為了放鬆及感到受歡迎。第三場所是舒適自在的。
重要的是要記住,這些特徵並不是必要條件。辨識出幾個特徵可能有助於我們判斷某個地方是否屬於第三場所,但缺乏一個或多個這些特徵並不意味著某個地方就不屬於這一類別。換句話說,這些特徵並非要當做檢查清單之用。這一點在考慮那些缺乏某些奧登伯格特徵的地方 ―― 例如某個網路論壇或鄰居的露台 —— 是否算是第三場所時尤其重要。
我們這個時代的重大挑戰是學會如何利用許多科技進步來改善生活品質的同時,又不讓這些進步削弱我們彼此之間的連結,那些與食物、水、住所,及安全同樣攸關人類繁榮的連結。亞里斯多德用這句話表達了這個觀點:「社會是高於個體的。任何無法過群體生活或是自足到不需要這麼做的人 ―― 因此也就不參與社會生活—— 要麼是野獸,要麼是神。」
社會高於個體,因為只有在社會中我們才能學會美德,那些讓人類繁榮的品格特徵。我們在社會中學習耐心、勇氣、慷慨、正義,及愛。在社會中 —— 也就是說,在一個互相問責的堅實網絡中 ―― 我們學會做一個人。
但我們能夠應對這個挑戰嗎?我們能否發展出新的社會結構,讓我們即使不需要為了生存而與他人建立深刻且有意義的連結,也還能夠這麼做?我們能否重塑讓我們共同繁榮的生活方式?我不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但我知道我們必須努力。我們必須有意識且刻意地做一些過去世代出於必要而做的事情。我們必須為了加深我們與他人的連結而創造一些空間:不是與其他人類隔離的私人空間,也不是我們謀生的工作場所,而是一種不同的地方。第三場所。
各地的人們都在經歷許多專家稱之為寂寞、孤獨,及抑鬱的流行病。於此同時,我們許多社區都有服務性社團 —— 不僅僅是扶輪,還有同濟會、獅子會、樂天會等組織 ―― 自1960年代達到巔峰後便逐漸衰退。這很不幸,因為歷史上,服務性組織一直是社區組成義工團隊以滿足各種社會需求的主要方式之一。它們是讓成員能夠擴展他們的社交圈並建立長久友誼的場所。
最近,我參加了本社 —— 威斯康辛州拉克羅斯(La Crosse)扶輪社 —— 的一次會議。當一位社友宣布本社需要志工參加即將到來的活動時,我看著房間裡的所有人,心想這些年來與我一起做過志工服務的有多少人。我很快就放棄了。每一張桌子都有幾個我曾經一起服務的夥伴,看著他們每個人都喚起我不同的愉快回憶。這個房間的人都是朋友及熟人。
在這個我們有大量選擇來度過閒暇時光的世界裡,對於是否要加入一個每週都需要出席的組織感到猶豫,是可以理解的。可理解但不幸,因為出席是必要的。沒有成員,就沒有組織;沒有常客,就沒有第三場所──而沒有共同度過的時光,就無法建立友誼。
作家班‧羅根(Ben Logan)在《土地記憶》(The Land Remembers)中,回憶了他在美國經濟大蕭條期間在威斯康辛州農場長大的生活。有一個冬天晚上,他父親帶回了一盞新的煤油燈。明亮的燈光照亮了整個房間,孩子們很快就分散開來,各自在不同的角落看書。他們不再需要擠在餐桌旁舊的雷歐瓦牌煤油燈下讀書。
羅根的母親看到這一情景,不確定她是否喜歡這盞新燈。他的父親看著餐桌周圍空空的椅子,心想是否應該改回用舊燈。
羅根的母親說:「我認為不是燈的問題,而是我們的問題。用新的燈就一定要改變我們晚上坐的位置嗎?」
羅根解釋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父親的目光逐一掃過我們每個人,然後他輕輕點頭示意。我們從各自的角落走出來,坐回我們在餐桌的老位置,相視而笑,有點不好意思聽到這樣的對話。」
近幾十年來,世界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隨著新科技塑造我們的城市、組織、職場,及家庭之際,世界還會繼續改變。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不能再選擇坐在一起。友誼不會偶然發生。關係需要時間才能成熟,而培養關係的最佳方式就是定期參與共同的活動。如果解決當今許多最迫切的社會問題的方法就在我們眼前呢?我們只需要找出定期與他人共度時光的機會,透過增長及加深人際關係來建立健全的自我認同。第三場所是一種生活方式。
理查‧凱特是威斯康辛州拉克羅斯扶輪社的社員,威特伯大學(Viterbo University) D.B.萊因哈特領導倫理研究院(D.B. Reinhart Institute for Ethics in Leadership)的教授兼主任。這篇文章改編自他的著作《尋找你的第三場所:建立更幸福的社區(並順道結交好友)》Finding Your Third Place: Building Happier Communities (and Making Great Friends Along the Way),該書於六月由支點出版社(Fulcrum Publishing)出版,可在網路、獨立書店,及fulcrumbooks.com購買。